○ 侯開川

  很少讀現(xiàn)代詩,。但薛玉玉的詩作《黃昏磨鐮》卻讀了多遍，因為詩好,，讀一兩遍不足以得其旨歸,。

  先說題目和首節(jié)詩。磨鐮,，本是一件平淡的事,，但冠之以“黃昏”，一下子就吸引了我,。但凡有辛苦勞作以圖生計經(jīng)歷的人都曾體會到：黃昏,、傍晚是最寧靜的時光，它是汗水換來的,、滿含勞動后的充實,，包括精神的、物質(zhì)的,。有了這個充實,，方有底氣拋開白日里的所有不適，如詩的第一節(jié)所說“避開白日里/所有的激烈,，喧囂/還有言不由衷”,，“喜歡黃昏磨鐮”，在寧靜的時刻去做寧靜的事,，當然好,，可好在哪里呢？

  首節(jié)破題,，合邏輯,，吸引人。由不得要往下讀——已經(jīng)隱約感到這個“黃昏磨鐮”注定會磨出不尋常的,。

  果然不同尋常,！請看接下來的四節(jié)詩。

  第二節(jié),，直奔磨鐮的工具——磨石和水,。工具出思想,。磨鐮人的這兩樣磨鐮工具，因了一個清澈的比喻和拙美的擬人而非同尋常：清水可鑒,，一碗磨鐮水,，竟可鑒天道之清、人間之躁,；生來倔強,，那方磨鐮石，足能使“瞎想”止步,、“躁動”息心,。有趣，有理,！

  第三節(jié),，磨鐮人自表心志。在這里,，鐮刃在凹石上的進退被喻為人生的進退,，而磨鐮人此刻又躬身化而為鐮，承接上節(jié)內(nèi)涵,，說磨鐮就是磨掉自己的“輕飄的心絮”,、“多余欲望”。這樣寫,，抒志出自勞作,，說理不離形象，遣詞又異常準確,，得詩道之精髓也,。

  將砥礪引向自身，透露出磨鐮人如鐮鋒般的自悟自信自強,。

  第四節(jié),，是詩境的擴大。首句重復(fù)了第一節(jié)的首句“喜歡黃昏磨鐮”,，不是簡單的重復(fù),，而是詩題的再現(xiàn)與內(nèi)涵的擴張。李白詩曰“黃河之水天上來”,，成為千古名句,。李白說的是一條大河，那么一小碗水呢,，也敢說“天上來”嗎,？敢！

  薛玉玉說，那一碗蘸水是“從玫瑰色的天空”來的,，是磨鐮人“撈”來的,。細品，此為本詩形象發(fā)展的水到渠成之筆,，毫無突兀牽強之感,。接著便是“再將半生的銹氣/贈予腳下”，這句爽利大氣,，巧妙地將磨鐮的實景（磨掉銹氣）拿來比附人生,。既然是“半生的銹氣”，何不用“拋棄”這類詞,，卻要用個“贈”字,，“贈予腳下”呢？這正是詩人的雅正之處,，細品，自是本詩溫潤啟人之筆,，言外意蘊不難意會,。

  第五節(jié)，再詠石與鐮,。工具不僅出思想,，還協(xié)調(diào)人與環(huán)境。詩句說,，石可當月,，故不怕夜黑；鐮能辟邪,，故不怕夜長,。這個表達還是來自形象與勞作：磨石砥礪明凈端正，鐵質(zhì)堅實穩(wěn)重,，自然可當月,，能辟邪。

  至此,，《黃昏磨鐮》的不凡,，已經(jīng)沁人心脾。

  最后一節(jié)第六節(jié),，是展望,。展望哪里？明天,。

  “傻傻的孩子呀

  緩緩來吧

  明天的日子

  腳踏實地就好

  別忘了,，邊走邊磨

  一身輕”

  如此親切、語重心長，分明是又一個聲音,，讓人耳目一新,！它肯定出自磨鐮者的某位長輩之口?；蛘?，作為讀者，我們也大膽地說一句：這語重心長的聲音,，來自天上,！

  讓讀者對明天滿懷希望的詩，就是最好的詩,。況且囑咐我們?nèi)绾斡用魈斓脑捳Z,，竟是這樣樸素親切，句句來自“黃昏磨鐮”這件平凡的勞作,，字字金玉,，實在、管用,。誰能不悅?cè)恢斢浻谛哪兀?/span>

  砥礪前行,，持鐮豐收吧！

  九年前冬至的夜晚,，在寧夏體育館看匈牙利交響樂團新年音樂會,，在下半場“匈牙利篇”里，柯瓦士指揮樂隊演奏了巴托克的作品《鄉(xiāng)村的夜晚》,。在完成這篇讀詩感言的時候,，我一下子想到了這首樂曲。它的旋律,、意境與《黃昏磨鐮》的意境相互浸潤,，合而為一，真是一種美妙的感覺,。如此,，《黃昏磨鐮》在我，便多出了一層背景音樂,。

  我算不得文學寫作者,，這篇文字絕對不是什么“評論”，只是一篇讀詩感言,。

  我對作者薛玉玉一無所知,，但感謝薛玉玉為讀者寫出了這樣動人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