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火仲舫

 大山,，梯田,，大柳樹,，苜蓿地——一頂藍色帳篷獨獨撐起一個“蘑菇頭”,，坐落在苜蓿地邊，帳篷的頂端飄逸著幾只彩球,，顯得孤零零的,。鏡頭拉近了，才發(fā)現苜蓿地頭置放著好多木箱,，一群蜜蜂飛舞,，圍繞著蜂箱出出進進，徜徉在苜?；ㄩg,，嗡嗡之聲不絕于耳。不時傳來的吉他聲和犬吠聲,，打破了原野的寧靜,，進而一個天藍色的身影狂奔在苜蓿地頭，伴隨這身影的是一只黑色獵犬,，一下子使寂寞的大山靈動起來……這便是劉苗苗的電影新作《帶彩球的帳篷》最初的影像,。

 《帶彩球的帳篷》是天畫影業(yè)聯(lián)手香港國際電影節(jié)協(xié)會共同推出的影片。

 彩球的寓意

 在與大都市截然不同的大山深處,，飄逸著幾只彩球,，無疑是醒目的。這醒目,，寓意著山外的大千世界,，它連同吉他以及勤勞有靈性的小蜜蜂，還有“炮彈”“花花”兩只小狗,，一道被養(yǎng)蜂人從外面帶進了深山，五彩繽紛的外部信息也潛移默化地融入舒家川這個封閉的小山村,。于是,，這六只彩球所蘊含的諸多理念，以潤物無聲的方式彌漫在山村的每個角落——彩球飄逸在山間,，也飄逸在人們心中,。

 影片講述的是在中國西北一個叫舒家川的小村莊，正當苜?；ㄊ㈤_的時候,，來了一個叫李韓的外地養(yǎng)蜂人，他在苜蓿地邊養(yǎng)蜂采蜜,，也和常在附近鏟草喂羊的村里姑娘麥麥產生了一段若有若無的感情糾葛,。李韓渴望愛情,，卻自有隱情，麥麥也已訂婚,，卻心有不甘,，加上一個叫素素的小男孩從中往來，波瀾叢生,，使得這段注定沒什么結果的情感生活激蕩人心,，也發(fā)人思考，思量限定性很強的人的命運及五味雜陳的生活本質由影片步步推進,，展現在觀眾面前,。

 村姑麥麥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大山養(yǎng)育了她漂亮的容貌和姣好的身材,。然而命運卻不眷顧她,，她整天鏟草喂羊，圍著鍋臺轉,。她一心向往山外的世界,，不愿意將美好的青春留在單調乏味的大山深處。如果要一輩子委身于沒有文化靠倒賣銀元過日子的環(huán)環(huán)做丈夫,，她內心是不情愿的,。當父親催她再次鏟草喂羊時，她說出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難道我就是個鏟草的,？”看似波瀾不驚,，卻是發(fā)自內心的吶喊，表達了她對于父母訂的親事本能的抵觸情緒,。她對人高馬大的環(huán)環(huán)不屑一顧,，卻對能彈能唱、滿嘴新詞的養(yǎng)蜂人李韓產生了莫名的情愫,。劇情以點帶面地揭示了人們向往文化,、追求新生活的觀念。

 彩球是六只,，喻示著中國傳統(tǒng)的“六六大順”,，這是主人公李韓的內心祈盼，祈盼事業(yè)有成,，愛情圓滿,，事事順心。然而他卻忽視了一個細節(jié),，六只彩球只有紫,、黃、灰,、藍,、綠,、粉色，而沒有紅色,。似乎是養(yǎng)蜂人的粗心疏忽,，其實是編劇和導演有意而為之——這是一個象征，麥麥與李韓終究走不上紅地毯,。

 捕捉細節(jié)里的蛛絲馬跡

 文藝作品靠細節(jié)取勝,，《帶彩球的帳篷》中的細節(jié)更是比比皆是，令觀眾叫絕,。“捕捉細節(jié)里的蛛絲馬跡,。”這是李韓彈著吉他唱的歌詞。眾多細節(jié)融會貫通在一系列的情節(jié)之中,。本來一身村姑打扮的麥麥,，整天將自己的臉用頭巾包得嚴嚴實實，背著一個竹編背篼,，拿著一把鐵鏟,，奔波于田間地頭鏟草喂羊，回到家里做飯,、洗衣,、喂羊，整日郁郁寡歡,、滿腹心事,，但自從受到了養(yǎng)蜂人李韓的影響，聽到了他邊彈邊唱的陶醉之聲,，不自覺地接受了他的某種情意,，思想上有了變化、起了波瀾,，每次出門前,，總要對著鏡子梳妝打扮一番，試穿不同顏色和款式的衣服,，這樣的精心打扮以不同的方式出現過兩次,，而兩次的衣著都有所不同。女為悅己者容,，用這個細節(jié)所表達的人物心理活動，勝過千言萬語,。

 對于少年素素的心理揭示,，著力較多，他在思考時,，總是調皮地將一雙胖腳丫倒貼在墻上,；為了給表姐麥麥買一只雪糕以報答她為自己買運動鞋的善舉,，他徘徊在村頭，等待貨郎到來,，并與貨郎討價還價,。當他無意中看到養(yǎng)蜂人李韓擁抱了表姐麥麥之后，以為這是外地人在欺負表姐,，于是他將父親藥死埋掉的一只老鼠掏了出來,，扔給李韓的愛犬，以報復這個不守規(guī)矩的外鄉(xiāng)人,。鄉(xiāng)村懵懂少年的稚嫩,、俠義、任性形象便客觀地展示在觀眾面前,。這里有一個真實鏡頭,，一下子牽動了觀眾的心：當素素將死老鼠扔到帳篷前時，被李韓發(fā)現,，他呼叫著讓“炮彈”追趕素素,，雖然山里的孩子體格健壯、行動敏捷,，但還是跑不過一只訓練有素的獵犬,。素素著急跑下坡路時，一個跟頭摔倒傷得不輕,，觀眾的同情心被調動起來,，影片效果得到了提升。

 在多種因素的左右下,，麥麥與李韓終究沒有走到一起,，但有一個細節(jié)卻耐人尋味。就在李韓將要離開時,，打扮一新的麥麥面對那個帶彩球的帳篷,，凝神佇立——她雖然留給觀眾一個特寫的背影，但她別在腦后發(fā)辮上的一枚醒目發(fā)卡告訴觀眾,，此時此刻她在想什么,，因為那枚發(fā)卡是李韓專門在李旺鎮(zhèn)的商店里為她買的。

 “有過一次閃電的天空”

 導演在總結《帶彩球的帳篷》時,，對創(chuàng)作拍攝過程賦予了一個關鍵詞：“有過一次閃電的天空”,。天空是廣闊無垠的，也是隨性的,，無論世間多么靜寂和寡淡,，天空總是要打雷閃電的。人的情感也是如此，也會閃電,。電影中有一個鏡頭,，瓢潑大雨，電閃雷鳴,，送塑料的麥麥在泥濘的路上難以行走,，被李韓拉向帳篷避雨，但麥麥不肯進去,，于是李韓扯起塑料為二人遮雨,，大雨如注，冷風交加,，但一對男女的心肯定是熾熱的,。這應該是男女二人最近距離的一次接觸，他和她若即若離,，乍遠猶近的復雜情感關系,，總算有了一次體現，正如同一次閃電,，有著突發(fā)性,、強烈性、奇遇性,，也有著不可解釋性,。

 這種“閃電”帶給心靈一時強烈的波動和長久的惆悵，也給觀眾帶來無限思考的空間,，這就是真實的生活反映,，是影片所創(chuàng)造的藝術效果。

 這種“閃電”對于導演劉苗苗來說,，并非一次,。作為中國第五代電影導演的她，從1985年始,，就獨立執(zhí)導了首部電影《遠洋軼事》,，兩年后又執(zhí)導劇情電影《馬蹄聲碎》，該片入圍第11屆意大利都靈電影節(jié)特別展映,。1992年,，執(zhí)導的劇情電影《雜嘴子》獲得第50屆意大利威尼斯電影節(jié)國會議長金獎。1994年,，執(zhí)導的家庭電影《家丑》獲得第二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jié)最佳故事片獎,。2018年，執(zhí)導的愛情片《紅花綠葉》獲得第32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中小成本故事片,，成為第二屆平遙國際電影展首映單元最受歡迎影片,。這部《帶彩球的帳篷》其實是《紅花綠葉》的姊妹篇，兩者都改編于著名作家石舒清的原創(chuàng)小說《表弟》和《花開時節(jié)》。

 值得一提的是,，劉苗苗的每次“閃電”多少有些與眾不同。她從自己的作品由初探到成熟中,，找到了一個自我理想的“閃電”理念與空間,，這就是對寧夏南部山區(qū)西海固的特別情結。這個地方曾被聯(lián)合國定義為“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區(qū)之一”,，卻有著其他地方難以捕捉和置信的生存理念,，這種復雜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理念，只有長期生存在這里,、有過深入了解的人才能在豐富的生活和文學作品中發(fā)掘出能夠立起來的影視作品,。

 劉苗苗是從小在這里讀書長大的，她自然懂得如何使平凡的田園生活閃出“電”來,。她感慨地說：“西海固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有我父兄兩代人生命的痕跡。我能有機會以電影藝術形式書寫西海固,，是莫大的榮幸,，也是故鄉(xiāng)帶給我的療愈。”這部看似波瀾不驚的由業(yè)余演員擔綱的電影,，以其“鉆木取火”的魅力,，于無聲處閃出光華，開始傳播就受到了青睞,，獲得了好評,，入圍2023年第七屆平遙國際電影展首映單元、2023年第36屆金雞獎國產優(yōu)秀影片榮譽表彰,，上海,、江蘇南京、湖南長沙,、寧夏銀川等地已經包場公映——彩球飄飄,，但愿飄得更高更遠。